2010-03-02

青蔥歲月.1

  我想現在大約是11時左右吧。由於出門的時候忘記了帶電話(而且沒有佩戴手錶的習慣),故此並不能確定如今的時間。不過出門之前看過房間裡的時鐘,那時候分針和時針是剛好成九十度角的。之後大概坐了一個小時左右的巴士,那麼我應該是從10時左右就在這裡開始發呆的。看了一看地上的煙蒂殘骸,一共是十二個,不多不少正是一打的數目,也是基督使徒的數目。從過往積累回來的經驗所得,我的習慣是:每五分鐘抽完一根煙。那麼,現在大約是11時左右吧。
  我不是每天都抽煙抽得這麼兇的,心情不好時,一般都只會抽數根,一定不會超過十根。為甚麼不超過十根呢?原因我已經忘掉了,但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的確是每次都不會抽多於十根。我時常都會毫無意義地為自己定下一些規限,逼迫自己去遵守,大概是一種自我懲罰吧。只有在感到迷茫的時候,在發呆期間,我才會沒有節制,不斷地抽煙。

  剛剛抽完了第十二根,正打算抽第十三根煙時,才發覺煙盒裡已經再沒有煙了。先談一下我的煙盒,是一個外國製造的金屬煙盒。早在我還未學懂抽煙的時候,我在某個生日為自己買下了這個煙盒。購買的原因非常單純:它看起來很帥。那時候我把它用來擺放糖果。它曾經令我成為班中的名人,不過是因為擁有一個金屬製的進口煙盒。
  已經沒有煙了,我想。
  應該去便利店再買一包,然後繼續待在這裡發呆;還是就此回家睡覺呢?我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就是這樣,我為了考慮煙的問題而不得不中斷了發呆。
  「還是算了吧。」我對著天空說。「明天還有早上的課,還是算了吧。早點回家睡覺應該是較為正確的選擇。」由於是自言自語,所以我不能夠確定到底剛才的話是否有說出聲來。要命,人生中不能夠確定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多得令人氣餒的程度。就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無法確定,這使我感到十分沮喪。

  走進了車站附近的便利店,向店員買了一盒Mild Seven,拆開包裝紙,把裡頭的二十根煙放到煙盒裡。瞥了一眼店員連找贖一起給我的發票,時間是11:15:46PM。
  剛想轉身離開的時候,看到店內有一個女孩正低著頭在吃即食麵。長得蠻可愛的女孩。我決定上前向她搭訕。
  「嗨,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吃即食麵呀?」
  她稍微抬頭看了我一眼,甚麼也沒有說,然後再次低下頭吃麵。她的雙眼紅紅的,好像是剛剛哭過的樣子。
  我把煙盒打開並遞向她,問她要不要抽一根。
  「店內是不可以抽煙的喔。」她終於肯開口了,從聲音可以聽得出她剛才真的哭泣過。
  「呵,我想妳誤會了,我說的可是『抽籤』的『抽』,不是『抽煙』的『抽』啊。」
  「無聊,誰會相信你這荒誕的話。下次泡女生也別再用這個點子,每根都一模一樣的煙『抽』來幹甚麼呢?」
  「這個一點都不會無聊啊。雖然它們現在每根都是一樣,但被妳抽出的那一根將會成為幸運的煙。因為它是被美麗的女生所挑選出來的啊。令一根平凡的煙成為最幸運的煙,這絕對不會是一件無聊的事情。」
  她想了一下之後,隨手拿走了一根煙,然後說店裡面不能抽煙,問我要不要到外面走走。我還未來得及回應,她就往店外走了。

  因為剛才抽了不少的煙,感覺到喉頭有點乾涸,我決定在跟她走之前先買點飲品。「要不要給妳買點甚麼飲品呀?」我對著4米外正在離開的她發問。
  「sub-zero,味道你幫我挑吧。」
  走到展示式冰箱前,拿了一瓶原味的sub-zero後,我隨手為自己揀了一瓶星巴克咖啡。
  在收銀機旁邊看到了保險套。說不定今晚能用得著,我想。而且房子裡的好像已經沒有了,於是拿了一盒跟飲品一起付款。收好了找贖後,再看了一眼發票,時間是11:32:04PM。

  當我走出便利店時,她已經在32米外。像是忘記了我的存在般,靜靜的依著欄杆。不知道是在看海,還是在啜泣。
  「我說,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是喝咖啡吧,酒入愁腸愁更愁。」我把咖啡遞向她然後說。
  她說不用了,「我還是想喝一點酒。」
  「那隨便妳吧。」把咖啡拿回再遞上sub-zero後,我為自己點了今天的第十三根煙。然後,我問要不要為她點上剛才的煙。
  「不用了。」她對我說。「我是不抽煙的,那根煙就留給我作紀念品吧。」

  直到我抽完今天的第十四根煙之間,我倆之間誰都沒有再開口。我開始猜想她的故事(這是我的習慣,喜歡猜想別人的故事)。
  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惜她的男朋友竟然忘記了這個重要的日子。作為女性,因為矜持,她寧願獨個去度過一個孤寂的生日都不願意開口告訴他。而由於吃不到預期的生日晚餐,因此在11時終於忍耐不住空腹感而跑到便利店吃即食麵。然後就碰巧在便利店遇上前來買煙的我,接著便報復性地跟我搭訕起來。
  這就是我所想像出來的故事。後來我才知道,這個我隨便編出來的故事竟然有一些地方和事實是相乎的。

  為了打破積存在我們二人之間因為沉默而帶來的沉重空氣,我把這個故事告訴了她。然後點上了今天的第十五根煙。要命,到底今天要抽多少根煙才會覺得足夠呢?
  「如果你喜歡,就把事情這樣想吧。」她說。「不過你剛才所說的故事當中,實在是有不少不合理的地方。首先,怎麼會有人在忍耐不住空腹感的時候,還特意跑來淺水灣的便利店吃即食麵呢?」
  本來,我想說,或許妳是居住在淺水灣豪宅的富翁女兒。不過我最後決定不去為故事辯解,有更為要緊的事情。我舉起了她佩帶著手錶的左手,看了時間,11時59分。「幸好還趕得及。」我說。在這個故事中,她是在今天生日的,就跟某人一樣。於是我趕在今天的最後一分鐘對她說了一聲:「生日快樂。」她好像沒有留意到,我剛才的那句生日快樂,除了是對她說的,也是對著遠方的某人說的。天空是相連的,聲音可會傳遞到遠方的天際?
  「要看時間可以問我,為甚麼動手動腳呢!」她連忙把手縮回,並且指責我剛才的無禮。
  我問她:「一時情急,不好意思啊。作為補償,要不要到我的房子去呀?冰箱裡剛巧有一個蛋糕,可以為妳慶祝生日。」
  「為甚麼冰箱裡會有蛋糕?」她問。「你為了泡女生,每天都在冰箱裡放一個蛋糕嗎?」
  「也不是甚麼了不起的蛋糕,如果沒有被室友吃掉的話。」我說。
  由於提及到室友,因此向她多說了一些關於我的事情。我因為不想住在大學的宿舍,所以與一個在迎新營裡認識的朋友在校園外大約十分鐘路程遠的地方租了一個單位。從此兩個人共用一個廚房,一個浴室和一個細小的客飯廳(不過除了間中一起喝啤酒外,我們都很少會使用到);房間則一人一個。在抽籤選擇房間時抽到優先權的我挑了當中有海景的那個房間,代價是於每個月的月初多付二百五十元的租金。
  「好像很不錯的生活。」她說。「有海景的房間,再付多一點錢也值得啊。從前在我的家裡也可以看得到海,可是前面的大廈越建越高,加上政府大量填海後,已經再也看不到了。」這是她第一次對我提及自己的事,然後她好像發覺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所以即時緊閉著雙唇,不再說下去。
  「的確是不錯啊,蠻寫意的。我鍾愛著大海。」我說。
  「是呢,那麼你冰箱裡的是甚麼蛋糕呀?黑森林?芝士蛋糕?」為了轉移語題,她把焦點重新放回到蛋糕上。
  「今天碰巧在帝苑酒店FINE-FOODS買的tiramisu。」要不要來試試看,我再一次問她。我沒有告訴她,每年的今天,我都會到帝苑酒店的FINE-FOODS訂一個蛋糕。為的是希望實現某人的願望,然而這個願意卻是永遠都不可能被實現的。
  「看在FINE-FOODS出品的tiramisu份上,就答應你吧。」她說。「我也碰巧喜歡吃芝士蛋糕。」
  喜歡吃芝士蛋糕看來只是一個藉口,她會不會是因為寂寞,而捨不得我這個傾談對象呢?我無法從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不過怎樣也沒所謂,我不過是希望找到一個擁抱的對象。

  於是我便與她,登上了一輛計程車。
  「司機,請你駛到般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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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選擇了在今天(3月2日)發表,一來是因為連載中的《她的離去》剛好引用了這一回的情節,二來(較主要的原因)是想跟某人說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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