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離開了。」然而,她到底是甚麼時候離開的呢?中間過了多久呢?這幾天間我做了些甚麼呢?腦中只有零碎的片段,像砌圖散落滿地。試著一一撿起來察看,片段與片段間看不到有明顯的連接點。唯有細心留意每塊砌圖邊緣的凹凸形態,然後因應那微細的差異逐一把它們組合起來。或許中間的部分仍漏失了一塊,或許外圍的地方還有幾塊沒找到,不過沒有關係。因為經過一番努力的拼貼,事情的輪廓已經大約可見了。
女朋友是三天前離開的。離開了才不過三天,七十二個小時還不夠,怎麼已經去到差一點就分辨不清的地步呢?酒。我想是因為由她離開家的那一秒鐘起,我喝了大量的酒所以引起了記憶的混亂。
就像看影片時不小心按到Forward鍵一樣,一留神時故事已經快速地跳過了一段。只好按下Back鍵,讓故事回到剛才正在看的地方,然後繼續觀看。
失業的第三天我自己煮了晚餐,在吃著pasta alla carbonara時她告訴我有了新的男朋友。無聲地吃完晚餐,她收拾了盤子。我們隔著餐桌喝啤酒,展開了對話。然後在我決定放棄和她再爭辯下去後,大家沉默了好一陣子。
期間她把一根煙放到唇上,我用打火機幫她點了火,長久以來一起生活所產生的默契。然後我為自己也點了一根煙。好像一對處於倦怠期的夫婦一樣,我們雖然隔著餐桌面對面地坐著,但大家都已經找不到可以說的話。
「再來一瓶啤酒?」我問她,希望打破沉默。她搖搖頭,於是我自己去冰箱再拿了一瓶Heineken,用開瓶器打開,然後一邊喝著冰得令人精神麻木的啤酒一邊把玩著瓶蓋。
「是不是應該做些甚麼呢?」我問自己,她會否希望我去挽留她呢?我當然很愛她,但是如果她已經決定要走了,我是否應該加以阻止呢?「算了吧。」我是車站裡的月台,偶爾有人來候車,車來了人就走。雖然各人等候的時間不一,但最終誰都不會在月台上長留。
「今天的空氣有點重。」
「是啊。」
「你懂我在說甚麼?」
「我懂。」我當然知道這是怎樣的觸覺,Poseidon和Mermaid向我暗示了世界的轉變。
「還道這是種抽象的概念,雖然如今化成了切實的感覺,但一旦要付之言語時,就覺得很難去說明。」
「沒關係,我瞭解妳的心。包括無法付之言語的一切。」我看著她,然後說:「只要妳快樂就可以了。」
她無聲地哭了,看得到眼淚流過臉頰。
把差不多抽完的煙在煙灰缸按熄後,她在6厘米直徑的平底玻璃杯裡放進了四塊冰塊,然後注入Johnnie Walker綠牌威士忌7至8厘米。呷了幾口之後她把還剩5厘米的威士忌放到我面前,接著拿起NIKE旅行袋開始收拾東西。
看著她在收拾衣物時,我慢慢呷著杯中的威士忌。剩下4厘米,冰塊在威士忌裡游泳。她把上班需要的衣服放到NIKE袋裡。再呷一口,威士忌剩下3厘米。輕便的衣物和內衣也成為了旅行袋裡的內容。杯中只剩2厘米,冰塊有一半曝露於空氣之中。種類繁多的化妝品和護膚品在落入NIKE袋之前被放到一個中型的化妝品袋。最後的1厘米,冰塊融解的白色水液滲透了琥珀色的麥芽威士忌。她想了一想後把枕邊的《傾城之戀》也放進袋裡。這個我正讀到一半,我想這樣告訴她。可是最後決定甚麼也不說,只不過是一本小說。就是這樣我把玻璃杯裡的威士忌喝光,她把行李收拾妥當。
威士忌被喝光後,四塊剩餘在玻璃杯中迎接宿命的冰塊顯得格外寂寞。就正如她快將離開這裡,而剩下我一個人孤單地留在這房子裡一樣。「可惜我不會融化。」
冰塊在接觸空氣後慢慢變薄,女朋友的離去彷彿也從我身上帶走了甚麼。
電話鈴聲響起。
響的是她的電話,可是她沒有接聽。鈴聲響了十三下之後突然死去。是暗號嗎?世間上無法確定的事情再增添一項。
「時間到了。」我對自己說。「列車到站的廣播已經響起。」
嘗試向神禱告,我祈望能跟祂借一點法力。
我走到她的跟前。時間的流逝變得緩慢。我把她擁在懷裡。時間猶如靜止了。我們就這樣長久地擁抱著。
如果能夠保持這樣至到永遠也不錯,可是法術始終有殆盡的時候,神的慈悲從來都是limited edition。
終於妳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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